第二节 异彩纷呈
由于地域、自然环境的文化传统等等的不同,我国各少数民族的建筑文化亦各具特色,异彩纷呈。
一、藏族:“世界屋脊”的奇特世界
在我国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中,藏族以其浓郁的民族特色、灿烂的民族文化及奇特的民族生活方式而为世人所瞩目。藏族建筑文化,可以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反映了其民族特色、民族文化及民族生活方式的历史与现实,它对藏民族在自身发展过程中所取得的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成果,起到了一种实际记录和浓缩体现的作用。
藏族人口在我国约有三百八十七万(据1982年统计资料),他们主要生活在我国辽阔的青藏高原地区,其中西藏自治区为藏族人口最大的聚居地。此外,在青海省的海北、黄南、果洛、玉树等藏族自治州及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甘肃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和天祝藏族自治县,四川省的阿坝、甘孜自治州和木里藏族自治县及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等地也分布着不少藏族人口。
藏族建筑文化伴随着藏民族自身的成熟和进步,伴随着对外来文化有鉴别地吸收及乡土化处理而逐步发展起来。在这一点上,它既有与其它少数民族相同相近的地方,又有相异相离的地方。在历史上,藏族是一个典型的高山游牧游猎民族,生活上的非定居性、半定居性成了其建筑文化发展中一个重要的特点。从现实生活看,这种特点并没有因为藏民族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提高及定居性生活特点的出现而自行消失,相反它依然作为藏民族建筑文化发展中的一种支配因素而存在着。在产业结构上,藏族人民基于自然环境的限制,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游牧生活的传统,即便农业区及工业区逐渐扩大,但牧区依然存在着。同样,在历史上,藏族就是一个典型的富有宗教意识的民族,其较为发达的宗教文化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赋予其建筑文化以浓厚的宗教色彩。从现存的建筑实体看,藏族的宗教寺庙及塔类建筑仍是其建筑文化宝库中一个较为耀眼夺目的部分。实际上藏民族宗教文化发展到今天,藏传佛教早已成为绝大多数藏民日常生活中一个极为重要的精神依托。上述这些情况的存在,实际上为我们探究藏族建筑文化的奥秘提供了必要的切入口。从整体上看,藏族建筑可以大致区分为两类,一类是民居建筑,另一类为宗教寺庙类建筑。
(一)民居:毡帐与碉房的交响
藏族民居建筑,是其建筑文化发展中一种最能显示藏民族乡土色彩的建筑部类,它甚至对藏族宗教寺庙建筑也产生了相当的影响。它一般可以划分为以下两种:一种为非定居及半定居游牧民经常使用的毡帐类建筑,另一种为定居农业区及工业商业区藏民经常使用的石木土结构藏式屋宇建筑。
1.毡帐风韵
毡帐,不独今天在藏族牧区存在,早在古代时期藏族的先民吐蕃那里,它就已成了人们生活中最主要的一种居住设备了。据《册府元龟》记载,吐蕃人“随水草而居,不常厥所”,“其君长或居跋布川,或居逻些,有小城而不居。坐大毡帐,连帐张大拂庐,其下可坐数百人”,“其百处皆居小拂庐,而无分别”(拂庐指毡帐)。藏人主要生活在青藏高原地区,而这一地区由于海拔高,日照长且有印度洋季风的影响,所以年平均气温偏低是其最突出的气候特点。在这种自然地理环境中,从事多种农作物的定居耕种几乎成了“天方夜谭”。相形之下,多草植、少树木的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则成了青藏高原地区诱使人们发展畜牧业的一个重要场所。于是藏族先民们最终走上了游牧业生产的道路,毡帐也开始随生产发展水平的提高而发展起来。藏族人的毡帐不同于蒙古人的毡帐——蒙古包,前者在用材构制上显得朴实而简单甚至有些简陋,而后者则显得精致复杂甚或有些富丽;在外观上,蒙古包以规整柔和的下部圆柱体及上部圆锥体的完美组合,来构建其建筑形象,而藏族毡帐则以不拘一格的各类规则或不规则形体,来展示其追求自由、实用及便捷的建筑思想。虽然蒙古人与藏人同是游牧民族,而且蒙藏文化交流曾对双方文化的发展产生过重大影响,但他们对毡帐的营建构制始终没有走上同一的发展道路。这种局面的出现,显然和蒙古草原比较富沃,离中原汉民族比较近及蒙古人游牧经济比较发达有关;同样也和藏民游牧区自然环境恶劣及远离中原内陆等因素有关。
国外一些旅行家,在亲临西藏并对游牧藏民的居住建筑——毡帐做仔细考察后,曾形象地说,藏族人的毡帐很像一只只伏爬在草甸山勒中的黑色大蜘蛛。这种比喻虽形近夸张,但也不无道理。因为藏族人的毡帐,在用材上多采用藏区特产牲畜——牦牛的毛——来编织各类帐布,而牦牛绒毛多为深黑色或深棕色。藏民们很懂得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的道理,虽然经济条件较好的牧民偶尔也会采用羊毛毡等搭建毡帐,但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用家庭自织自编的牦牛毛帐布来营制毡帐。一则因为牦牛属高山耐寒动物,其皮毛的保温效果较其它动物皮毛为好,二则因为牦牛量多,其毛易得,且深黑、深棕的色泽吸收热量的功能远比浅色质好。对藏民的毡帐,既见其色又观其形,则很难使人不联想到黑色的大蜘蛛。由于藏民游牧的青藏高原,山川凸凹地势复杂,全然不同于平坦柔和广袤无边的蒙古草原,所以藏民们完全没有必要像蒙古游牧民那样,因为缺少自然屏障,为了抵御风沙雨雪的侵袭而把毡帐(蒙古包)构制成规则的圆柱圆锥状流线体,他们完全可以以山谷凹地及崖身山体为屏障来抵御风沙雪雨的侵扰,因此其形状构制灵活多变。由于藏民多生活在雪线附近,森林树木十分少见,要想用更多的木材来做毡帐构件几乎成为一种奢望,再加上山高路陡,转场迁移多有不便,因此毡帐只能做得越简洁实用越好。有时几块牦牛毛帐布、几根撑杆上木,外加几根绳索,就可以搭制出一个藏式毡房来。一般较典型的藏式毡帐其建制构造是:以牦牛毛帐布为遮盖布,毡帐平面多为长方形,毡帐中央立有一足球赛场大门状木架,为其主框架,帐顶中央开有一供排烟透气用的方孔,帐布以绳拉紧铺向四周(有时用一些木杆依撑),四边用铁钉或牛羊角固定在地上。毡帐中央或门口正面为炉灶安置处。因为缺少木材,藏民多以干牛粪为燃料。实际上,除上述这种最为普遍常见的藏式毡帐外,比较复杂考究的毡帐在藏民中也是可以见到的。马鹤天在《甘青藏边区考察记》一书中介绍说,作者在考察藏区时,曾见到藏民们为拜见班禅活佛和参加法会而云集一处,在草地河边立满了各式毡帐,其形式、大小及色彩图案等均各有异。有的毡帐帐顶为屋脊形,有倾斜坡度,四面直立如屋墙,帐布则为白色;有的毡帐帐顶则为三角形,顶墙合一;有的为黑色毡帐,用牛毛帐布两块组成斜坡,中间开缝;有的毡帐非常小,只容得下一两个人坐卧起居。在历史上,由于等级制度及经济状况悬殊差异的存在,藏民们的毡帐形制规格及大小优劣是不一样的。最好的毡帐一般是宗教上层领袖居住的毡帐。如班禅活佛的毡帐,一般有屋脊、围墙、廊檐、照壁、大门(一般的毡帐以两块帐布之间缝隙做门)等,完全仿效内地砖石土木瓦当屋宇建筑而建制,其帐布一般加花纹饰物,帐内使用面积也很宽大。在各类毡帐中,虽有小到只可容纳一两人的毡帐,但也有大到可容数百人甚至上千人的毡帐。由于藏民大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所以不论家庭如何简陋,一般都设有神龛,并在神龛上燃有酥油灯用以敬奉诸神,这一点几乎对居住毡帐的游牧藏民也不例外。习惯了半定居及非定居生活的藏民,基本上把毡帐作为自己惟一的居所。《册府元龟》唐高宗年间记载“赞府春夏每随水草,秋冬始入城隍,但施庐帐,又无屋宇”。可见毡帐对于藏民的至关重要。新中国成立后,虽然藏区的经济、文化等都有了极大的发展,藏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极大的提高,但由于畜牧业生产仍为藏民所喜好的经济发展手段,所以毡帐依然是牧区藏民最主要的居住建筑之一。从产业分布看,前后藏地处雅鲁藏布江河谷,为藏族主要的农业人口聚居区;而康区则以游牧业为主,也有一些较大的农业区;安多区虽有小块农业区,但仍属藏族纯牧业区。概而言之,藏族农业人口与牧业人口大体相当,而牧业区终究多于农业区。这种产业格局,从客观上决定了毡帐对于游牧藏民的不可分离性。
2.碉房佳构
在藏族民居建筑中,碉房这种石木土结构藏式屋宇建筑,是伴随着藏民中定居及半定居生活现象的出现而发展起来的。虽说这类建筑对藏族宗教寺庙类建筑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反而言之,宗教的兴盛及城邦宫殿的兴起,对这种非迁移式藏族民居的出现也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
从现存的许多此类藏族民居看,它们虽因地理自然环境不同,而在建制的枝节末梢处略存差异,但其总的一般的特征是相同的或相近的,其特征可归纳为以下七点。
第一,这类民居建筑之所以大多在民间被称做“碉房”,是因为它的形观和功用与旧式碉堡相近。第二,这种所谓的碉房民居,大多傍山依岭而建,选址讲究高坡要地,即便远离水源也在所不惜。这种建筑意向,同历史上藏区争战频繁人们不得不加强居宅防御力有直接的关系。此外,也很有可能同藏族先民盛行山神崇拜,渴望依山偎岭得到山神保护的心理有直接关系。第三,在建筑用材上,主要以石块为主,土泥和木料辅之。藏民生活的区域大多与高山峻岭毗邻相接。由于海拔太高,树木不易生长,石材却到处可得,因此各种规制的石料碎块就自然成了碉房建筑的最佳用材。况且碉房本身强调其抗敌防战性,坚固与否不能不成为人们考虑的因素。而在藏民族原始宗教中,又信奉白石崇拜,能用白石造福自身,不能不说是一件幸事。第四,碉房多系楼层式建筑,从二三层至五六层不等,楼层之间距离一般不是太高,四周多设窗户。第五,碉房平面布局多为各类矩形、直角形或曲尺形。楼顶多为泥土平抹的平顶,楼顶周围有略高于它的挡墙。楼层之间的天花隔板多以木料造制,上敷土泥并平铺之。第六,有些楼体中带有敞开的天井,楼上大多配有一个出挑墙外的旱厕,楼顶上重要位置常设有供奉诸神的台子。许多楼不带外廊,但随着争战的减少,也有些碉房不再强调防御功能,每层楼都出现了外廊,比如拉萨的藏族民居就大多带有外廊。此外碉房一般无专用厨房,因此很少能见到专事排烟的烟囱。第七,在碉房楼层的实用分配上,一般习惯以底层作牲畜圈厩,以最上层作宗教神事活动及起居场所,中层则作厨房或一般日常生活场所。藏民为何不多造单层平房,而要造实难营构的楼房呢?这是因为,藏民们既然选定依山借势造屋,就只能在建筑单元组合的发展取向上朝高上的空间进展,如向平面水平发展,则势必增加施工难度,另外对防御也不利。把楼顶制成平顶,而不是坡面斜顶,这是既出于对藏区气候的考虑,又是人们扩大户外活动场所的需要。藏区干燥少雨,人们用土泥抹制平顶,既不用担心有雨水之患,又可以利用平顶作农作物晒场及焚香祭祀场所。这些特征使得碉房在藏族地区非常实用且非常有特色。
碉房式藏族楼体民居出现的时间并不晚,早在隋朝前后就有形制构造相当成熟的这类建筑。据《册府元龟》记载,藏族先民常“傍山险,俗好复仇,故垒石为石巢而居,以避其患。石巢高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丈余,以木隔之。其方三四步,石巢上方二、三步,状似浮图,于下级开小门,从内上通。夜必关闭,以防盗贼”。在历史上,曾在一些地区的藏族先民中存在母系至上时期。《册府元龟》云:“女国在葱岭之南,以女为王,每居层楼,侍女数百”,“东女国,西羌之别种”,“所居起重楼层屋,王至九层,国人至六层”。可见藏族碉房实为古已有之。过去,藏族贵族阶层在碉居藏式民居上所显露出的建制气派同贫民阶层的碉房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些贵族碉房大多分布在中藏地区,它们不同于一般碉房的地方在于,其碉房四面各有一长方形两端相接的庭院,庭院正头入口处有一扇坚固的大门,这庭院正头的一面恰与碉房大门对峙,庭院的另三面为牲畜圈厩及储藏室,碉房正屋较其它三面屋体要高出一层或两层,整个碉房有的高过五层。这种带有较大庭院的碉房在一般藏族贫民那里是比较少见的。调房虽有贫富差异,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这就是不论再富再穷,藏民都习惯于在碉房重要的室内位置中独辟一间专作神堂,于其中设置神龛,经常用来焚香祷告。碉房的屋顶往往也是焚香祷告的重要场所,有时屋顶上树有许多印有祷文经语的薄帛小旗帜,一般还没有香炉一座。每到阴历初二及黎明日升之时,常有人登顶焚香祭祀。此外,不论贫富藏民,他们还共有一些有关碉房民居的仪礼禁忌。每当新屋落成之时,他们一般都要在乔迁前及乔迁后数日内举行祀神典礼,司礼的人往往是学识渊博的教内之人。在建房时,常常要占卜吉凶,如选址下地基一般不敢盲目进行,总是要请喇嘛等教中高人占卜地基之吉凶,如认为原址曾出现过妖怪,则放弃原址另作它选。如万一发现妖怪且又不方便换址时,则由喇嘛等高人用咒语或祈祷来驱之。藏人对星辰及五行顺递等有关情况也非常重视,在建房时也常常要自我确定或请人确定自己的吉星凶星时辰,如确定是吉星年月日时方敢开土动工,反之则不敢。妇女分娩要离开居室或到它处,否则犯忌。
这里我们着重介绍一下拉萨的碉房民居。拉萨是西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自治区首府,人口约有几十万。拉萨在地理环境上属一群山环抱的东西狭谷,海拔约达3700米。拉萨的年平均气温为8℃左右,日照时间长,紫外线辐射度大,空气干燥,年降水量为440毫米左右。拉萨素有“日光城”的美誉。在拉萨,民居碉房多集中在以大昭寺为中心的旧市区,并以此向外扩展。拉萨的碉房多为外廊式石木土构二三层楼房。其结构为2x2米正方形柱网组成的纵向框架承重体系,其梁柱多为木材,毛石或土坯外承重墙,楼房屋顶为粘质土平顶,屋内净高多在2.2米左右。碉房的平面布局大体采用规格大小不一各式矩形或曲尺形。其单元构成一般包括居室(大多含有经堂)、厨房、旱厕所,此外有些楼房及平房(一层式碉房)带有外廊。院落和平屋顶往往也作为生产和生活的重要场所。在各组成单元中,居室是民居的最主要组成部分,布局上也占据最好朝向,往往是以居室为中心组织其它辅助房间和场地,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居室常常用以睡眠、贮藏、日常起居等。有的居室还辟有佛龛神殿及厨房。居室规格多以2x2米柱网为单元,组成2x4米、3x4米、4x4米、4x6米等几种平面格局,其布置紧凑灵活,风格简洁,开间较大,进深较小,采光也比其它单元略好。厨房是碉房中另一重要的组成单元,由于藏民族餐食十分简单,所以一般不设制专门的厨室,而是自由灵活地从楼房单元中辟出一间或一地作为厨房。这些厨房大多紧邻居室,有些干脆就是从居室辟出的一部分空间。由于不是专用厨房,所以往往不设排烟除尘设备。旱厕所是碉房建筑中较常见的组成单元,楼房大院的旱厕所多集中布置在院落一角,位于朝向较差的一面,有的与建筑齐平,有的则凸出于外,有的脱开而以天桥联系,也有的与入口相结合。其一般布置原则是靠落外墙或出挑楼墙之外。平房厕所多抬高半层或一层。外廊在拉萨碉房民居中主要有长外廊和短外廊两种,平房则多有凹廊。这些外廊由于受标准柱网的限制,一般在2米见长左右,宽度较大,它们除做过道通甬外,还常作为室外起居活动场所。有的外廊则布置为厨房及副业生产场所。拉萨碉房的楼梯多为单跑,宽度约为70至80厘米,每级高约25至30厘米,楼坡斜度约为45至60度。楼梯有石制或木作两种,扶手简易,多与梯体倾斜。民居多为室外露天楼梯,置于外廊内。碉房的入口,常灵活布设于院落边角及不利朝向上,并多与厕所、楼梯结合在一起。其处理纯朴自然,常以墙面隆起或建筑物的凹凸来强调出入功能。入口一般多用不同材料做成门洞或屏风,有的以绿化植被及建筑小品做对景,来为碉房庭院制造宁静优雅的气氛。碉房民居一般都配有院落,以便于户外活动。较大庭院一般于窗前用矮墙、矮树丛来分隔出小的户外活动空间。拉萨碉房也多为平屋顶,有些碉房上层楼体向内收缩,面积小于下部楼层,以此来将下层屋顶作为户外活动场所,其作用很像新式楼房的凉台。平屋顶对于居民来说,其功用几乎与庭院显得同样重要。碉房的窗户也较有特点,一般楼体四周多窗,窗台普遍较低,上窗口高,窗口外面的上顶部设有出挑墙外的窗檐,一般居室窗面较大。在建筑用材上,拉萨民居碉房属典型的石木土结构,楼房最上一层一般为土坯墙,下部为石料墙,墙体由下往上逐渐变薄,楼层之间的天花板常以木梁板材及草泥造制。在单元分配使用上,一般以低层或一楼作杂物仓室,以中层作厨房居室,以上层做经堂起居室。
从总体上看,拉萨民居建筑尤其是它的碉房建筑,能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藏式石土木结构屋宇民居的特点。它虽和藏区的那曲民居、春碑保民居、马尔康民居及玉树民居在有无外廓等方面,存有细微的差别,但它无疑仍属藏族民居中的典型代表。
(二)寺庙:藏族宗教观的符号显现
在藏族建筑文化中,另一类引人注目的建筑就是宗教寺庙类建筑。这一类建筑是伴随着藏民族宗教文化的发展应运而生的。
1.土著苯教与佛教入传
在历史早期,藏族先民曾信奉过具有多偶像系统的原始宗教——苯教。苯教是古代藏区文化发展十分落后时普遍盛行的一种土著宗教。这种宗教崇拜日月星辰及草木山川等一切自然物,尤其重视部落神和地方神。苯教的主要活动包括祭祀、诅誓和占卜,在形质上与内地中原的巫觋相似,由于苯教在藏族先民中的传播与盛行,达到了一种垄断的程度,因而各种规制的苯教寺庙建筑开始在藏区陆续出现。
然而到了七世纪前后,一种来自印度的新教——佛教,开始在藏区出现,它公然向独霸藏区已有相当长时间的苯教提出了挑战。此时恰逢吐蕃悉补野部落强盛无缘,及至隋末唐初,悉补野部的首领松赞干布兼并了吐蕃各部落,统一归并了藏区,建立了吐蕃王朝并定都逻娑(今拉萨)。吐蕃王朝的建立,既打开了与唐朝发达的封建文化相交流的大门,又为佛教的正式传入及向乡土化方向发展,提供了一个稳定使得的条件。这一时期可以说是佛教在藏区发展的前弘期(约640-840)。由于佛教在此期处于基本顺利的发展状态,各地佛教寺庙开始陆续出现。以松赞干布为首的一批上层统治者积极提倡佛教。据藏族史籍记载,吐蕃赞普松赞干布信仰佛教,他在迎娶尼泊尔尺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时,命下属她们带去的佛像分建大小昭寺。这种举动的出现,无疑对佛教向民间的进一步传播直到了推动作用,皈依佛教的藏民越来越多。在这种情况下,苯教传统势力并不甘心听任于佛教势力的蚕食与盘剥。虽然在佛教初入吐蕃时期,就遭到过苯教势力集团的强烈抵制,也曾发生过如《西藏王统记》所载的人们修建大昭佛寺“昼日所筑,入夜悉为魔鬼(实指苯教巫师和信徒)摧毁,不见余痕”的事件,但较大规模的抵佛反佛运动则于八世纪中叶前后开始。此时的吐蕃王朝甚至发布了禁佛令,驱逐了汉族及尼泊尔传教僧人,并将大昭寺改为屠宰场。吐警王朝赞普赤松德赞成年执掌实政后,禁佛令被取消,佛教重新开始在藏区流传。八世纪后半期,在吐蕃王朝的支持下,山南泽当地方建起了佛教新寺——桑耶寺。到了十世纪,佛教的后弘期开始出现,以卢梅等佛教推崇者为首的佛教势力在卫、康藏区等地在兴土木建寺兴佛。佛教发展到此时,其教仪教规等诸方面都带上了深厚的藏区乡土色彩,佛教内部的教派纷争也大量出现,以至于波及到寺庙的建设上,不同的教派都建有自己的寺院塔庙。清王朝建立下来,他们以教统政,一直延续到西藏1959年的民主改革时期。格鲁派这种一方独占的统治局面,为其寺庙建筑的大力发展提供了十分有利的条件,使藏区格鲁派黄教寺庙的数量及规格大大超过了其它教派的寺庙数量及规格,一些举世关注的黄教名寺大寺陆续诞生。从现存的黄教名寺院看,西藏最大的寺院哲蚌寺,明代大慈法王的色拉寺,班禅活佛公署扎什伦布寺,格鲁派大师宗喀巴主建的甘丹寺,西北巨刹拉卜楞寺,格鲁派圣地塔尔寺及西藏第一座有僧人的寺庙桑耶寺等都是享誉海内外的重要寺庙。在格鲁派寺庙建筑大量出现的同时,萨迦派等其他教派的寺庙也在不断出现。截止到1958年,公西藏地区的各派寺庙建筑(含黄教寺庙)就达二千余所,而整个藏区的寺庙建筑更是多得不计其数。其中有些寺庙是佛教承接苯教的余绪——将先前的苯教寺院改用作佛教寺庙,如位于西藏谢通门境内的格鲁派寺庙辛达顶寺过去就是苯寺院,位于四川嘉戎地区的黄教寺院雍促拉顶寺(广法寺)过去就曾经是苯教领地。
2.喇嘛教寺院与喇嘛塔的文化属性
藏传佛教寺院(又称喇嘛教寺院)种类繁多,数目庞大。除正规寺院外,还有佛堂、拉康(小型佛堂建筑)、日朝(静房)、参康(修行处)、贡扎(修行院)、噶尔卡(活佛住地)、巴康(印经院及佛塔)等建筑。寺院有石土木砖屋宇结构的、毡帐型的,也有二者混合式的。既有纯男僧寺院,又有尼姑寺或僧尼混合寺院。既有某一教派的独立寺院,也有两派僧人合用的寺院,不过各派都有自己的主寺。一般较大规模的喇嘛教寺庙都傍山依势而建,之所以要选择山地建于高处,大多是为了占据军事上的有利地形,以防御外敌的侵扰。因喇嘛寺庙一般不仅是藏区大批壮男集结之所,而且往往也是藏区财富聚积最多的地方。大约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寺庙的主体房屋建筑有不少是采用藏族民居碉房式建筑的范型,这种形如碉堡以石作为主的房屋用来防攻御战显然是十分适宜的。西藏萨迦派喇嘛教的萨迦寺院(由南北两寺组成),可以说就是这种具有很强防御功能的典型的藏传佛教寺院。当然寺院建制成这种形式,与藏民族传统建筑文化及藏区自然条件的影响也并不是没有关系。有不少喇嘛寺庙的大殿经楼也采用这种高高方方的碉房式样,有的略微有些变化。寺庙的中部常常是大殿主体,而四周多是喇嘛僧侣的起居住房。寺庙主体上部往往随楼层的升高而逐级缩小,及至最高处通常是一座小到只能礼佛观像而不能容人纳物的小殿,最尊贵的佛像神龛就供在这里,小殿的建制一般也比较特殊。还有一些寺庙,其殿宇在建制上颇有中原内陆佛寺风格,以木材营构,画梁雕栋,精美至极,这种喇嘛寺庙多系藏族僧侣聘雇的汉族工匠所建。还有很多喇嘛寺庙虽依山借势且仿碉房城堡式样建制,但仍嫌御战功能不强,故又在寺庙四周筑以又高又厚的围墙,以此来增强其防御能力。此外,喇嘛寺庙更有一不同于内地寺庙的特点,即过去喇嘛寺庙大多都配备有充足的武器,而寺庙中的喇嘛除了会念经事佛外,也往往会骑驰投射。本世纪初,英国殖民主义者武装进犯西藏亚东时,在江孜就曾遭到过武装僧侣喇嘛及世俗民众的激烈抵抗。
在喇嘛教寺庙类建筑中,喇嘛塔也是一种非常有特色的宗教建筑。喇嘛塔的形观与功用同中原内陆地区的汉式佛塔有着明显的不同。一般的佛塔据说是用来藏贮佛祖舍利及经卷的,而普通的喇嘛塔则无需在建制时考虑这种需求和预设,因为在喇嘛教中有一个全然不同于一般佛教的特点。这就是它有活佛转世制度。因为有活佛,人们就无需贮存舍利子,所以喇嘛塔的作用主要是展阅和藏贮经文。而在藏人那里,所谓的经,不同于内地黑字纸书之经。而多指刻于砖石之上的佛事祷文。喇嘛塔周围一般都刻有经文,而每座塔大多是实心,稍有空隙也是用来存贮刻经之石。如果喇嘛塔作成中空并可登临的建制,则就会有践踏佛家经文之嫌了。因为塔体表面刻有可便阅看的经文,所以很多喇嘛塔都筑得不是太高。藏族佛教信徒认为只要每绕塔体一周,就完成了一遍诵经。喇嘛塔有不少都建于寺庙外或旷野,而在寺庙内则另有经鼓可作贮经及转经之用。藏区的普通喇嘛塔虽大都依此建制模式来营造,但在藏区也还可以找到个别的形观与此相同或相近、而规模及功用与此不同的空心塔。这类喇嘛塔一般比较高大,而且多与寺庙建筑一体组合,其功用是用来安葬活佛遗体及供人朝拜。这种喇嘛塔在内地省区比较多见,在藏区现存的仅以江孜白居寺班根塔比较有代表性。从形体外观上看,喇嘛塔平面图式呈圆形,一般配有专门的底座及须弥座,规模较大的塔其底座多为殿堂,塔座之上为呈上粗下细状的伏钵式塔身,塔身之上是塔脖及相轮十三天,最上部则是渐次收细的塔顶或塔尖。普通喇嘛塔由于建制比较简单,省略部分较多,所以仅保持这种范型的基本轮廓。在许多喇嘛寺庙中,小型或微型喇嘛塔一般被当作寺庙主体屋宇顶部的饰物,并常用它们来作为喇嘛寺庙的标志。
喇嘛教寺庙和塔的配置是复杂的,在其戒律和仪轨的影响下,有的甚至是互相包含的。这在大型寺院系统中表现得尤为突出。藏传佛教虽遵奉一切有部戒律,而且各派对大乘菩萨戒及密宗根本戒等也都遵行,但各派持戒情况不尽相同,其具体的仪轨也有差异。如所有教派都允许僧尼吃肉食,还有许多教派(除格鲁派外)允许僧人结婚,但须在本派寺院举行宗教仪式,婚后在寺外安家等等。这种执戒及仪轨上的异同也同样在寺庙塔院组织安排上有各自的反映。在影响最大的格鲁派(黄教)中,就有自成体系的甘丹寺、色拉寺及哲蚌寺这三大拉萨寺院系统,此三大寺院系统下辖若干寺院。其中较大的寺院一般可分为寺院、扎仓(指僧院)及康村(指按地域划分的组织)三级。扎仓是基本单位,大型寺院往往由若干个扎仓组成。在一座大型寺院中,除全寺的大经堂外,还设有各个扎仓、康村的经堂,另外还有若干佛殿(又称拉康)、护法神殿(衮康)、高僧的灵塔祀殿(却康或冬康)、印经院(巴康)、佛塔、活佛公馆(拉康或噶尔哇等)以及众多的僧侣居宿等。大型寺院正是通过这些功用不同的一系列建筑单元,组成有机统一的建筑群,从而形成既类似一座城镇又可称为寺院的建筑整体。在喇嘛僧人的观念中,即便是中小型寺院也必须有经堂、佛殿、僧舍等,因为必须具备佛(佛像)、法(佛法讲授)、僧(僧伽组织)三者,才能算作寺院。
藏民族建筑文化可说是博大精深、独成一体,它有很多现象与作派值得人们进一步探讨。比如藏式寺庙建筑中的“盲窗现象”就很典型。所谓盲窗,是指许多喇嘛教建筑(如布达拉宫,扎什伦布寺及承德外八庙等)的墙体上不开窗口,而只在墙壁外面设置若干假窗户,采光通过在屋宇顶部的一两个天窗来实现。之所以如此,当然极可能与以下因素有关:第一,是喇嘛教中有“一年四季不准开窗”以免外界事物影响僧人事佛的戒律。第二是藏区地势高、树木少而风沙又大,不开窗或开小窗有利于防风。第三是有意设置“佛光普照”的意境,因为殿堂宽敞高大,其内到处挂满各类经幡及幢幛唐卡(长轴画卷),而四周又无窗口,所以致使殿堂内光线混暗一片漆黑,唯有天窗的一束亮光照亮堂内的高大佛像及其左近,使人们在心理上主动产生趋亮向佛的意念。西藏哲蚌寺的错钦大殿就是具有这种意境的实例。类似于这种盲窗现象的事例,在藏族建筑文化中人们可以发现很多,研究和探讨这些现象事例,对于真正地揭示藏族建筑文化的奥秘无疑是有重要意义的。 |